甲
机场的乘客多在暗骂。从嫩离尔亚首都机场来的,无论年龄国籍或是性别,罕见的平等的一律拦下一个个查身份证。如此阵势,即使问那几架飞机,它们都能知道发生了大事。
排查的速度极慢,有几位的不满已由里及表的展现了出来。尤其那些明明不相干,还被挡了路的人。他们先一阵痛骂,接着被一顿痛打。
一个穿着辽卫的官服,满头大汗的胖子。明明只是监督,却显的比其他人都着急。比其他那些听命于满燕王次子的特务。
一个穿皮衣、戴墨镜,身材臃肿,乱糟糟的长发毛燥的像野兽,甚至散着股异味的小个子男子,轮到了他。所交出的护照,让特务们认出了此便那木都鲁勒安插在目标身边的眼线。
眼线指向名贵妇打扮的女子,众特务旋即将之拿下。人群躲避,为维持秩序警卫已拿出了枪。摘下那位贵妇的帽子,异色的虹膜叫特务们窃喜,更叫那名辽卫的高官舒了口气。
但排查的工作并未结束,忽斯也特组织控制了嫩离尔亚首都机场,例行的登机检查被取消,其他一干危险人员极有可能趁机流窜到辽卫。
眼线摊开手,示意支付劳务费。特务头子厌恶的从钱包里随手抓了把钱,有纸钞也有硬币,多数丢到了地上。那男子便一张一张、一个一个的捡,几乎没用的最小零钱也捡。贵妇被扭着带走了,他也朝反方向的另一个出口去了。
机场外的几辆车,早已等候多时。贵妇被当做犯人般塞进了车厢,不仅手脚都被铐住,左右还都有人堵着车门看押。特务头子也坐到了副驾驶上。
初升的太阳渐渐耀眼,车队驶出城区,上了高速。
『我说,您几位这么把我绑架了走,是闹哪样啊?』高冷的贵妇沉默许久,终于发话。正讨论着拿了主子的赏钱后如何享受的诸特务,重注意起这位危险人物。
『这应该您更清楚。好端端的嫩离尔亚不待,来大顺国是想干嘛?』特务头子回道。
『旅游啊。我可一通精心打扮,连美瞳都戴了。』
两个字的份量超过了整句话,特务头子面色煞白,猛一回头,假贵妇已把美瞳摘下,弹到了他脸上。
『肏!停车!』
『这高速哇,扣九分呢。』
声嘶力竭的怒吼,已什么都无法改变,在他们早无法染指的城市的另一端,那虚假的眼线卸下了她的伪装。
西京虎思斡耳朵近郊的某个厕所,他们真正的目标,正照着镜子,感叹装扮的精妙。假发、易容面具、墨镜、以及填充在衣服里面的棉花,被一一扔进了垃圾桶。重又戴上助听器,世界的纷繁顷刻复杂。
能有如此机会,看着大顺国的镜子,端详自己的面孔,她始终有股错乱感。感知到的东西太多了,只好再把助听器关掉。
只顾躲避,尚不清楚目的地在哪,拿手机查了下,苦笑,几乎在城市的正中心,相当远段距离。尽管这些路程对她不算什么,日后还有更长的路。
乙
『啊!总算结束啦!』脱脱直完成学校的面试,已是二十多分钟前的事。这迟到的仰天长叹,是在她从超市里出来时发出的,搞的像是她刚从里面下班。
——『可恶,以后没挞马了。•᷄ࡇ•᷅』一直等在外面的祁置,算是找了个稍有趣的委婉说法祝贺她。他手脚已拆了石膏,因一直窝在家里,无聊到连脱脱直面个试都要跟出来捧场。
『不知道过不过啊,都因为这身穿着被骂了一通了。』脱脱直拉了几下裤腿,似在抱怨过分暴露标准的不公。但祁置也确实觉的并不短,青济秋天穿的都没这么长。
『来,选一个。』一蓝一橙的两个棒棒糖,脱脱直从塑料袋里拿了出来。祁置盯着看了半天,选定了橙的,但刚抓到又松开,改选蓝的。但蓝的还没摸到,又不动了。
『味道差不了多少,赶紧点。』
祁置终选了蓝的。剥开了却不吃,把糖还给了脱脱直,自己只是拿糖纸叠纸。脱脱直也无所谓,将两块糖一并放到嘴里。
——『寒暑假来卫平宫打打工呐,付你工资。』叠的东西尚无雏形,不过看样子不会是什么复杂的东西,毕竟是单手叠的。
『嗯。不要。』
脱脱直已是铁了心的不愿当官,或有所牵连。尽管因为找不到工作,跟她最初的打算比起来已多当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挞马了。
——『满燕王得了重病。』
『真可怜。』
——『听说他小女儿要从嫩离尔亚回来了。』
『一路顺风。』
像连房贷都已还清般,脱脱直满面春风的草草应付祁置的话,专挑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走。
祁置叠完,是个纸钱,死了人后烧的那种。胡同的转角口,他心想,如果这时从对面跑来个人,大概率无法躲避而撞上。梦想成真。
被祁置撞到,同时撞到了祁置的那个人,差点摔倒在地上。她戴的助听器掉了,连祁置叠的纸钱一起掉在一处。对方那位头发留至肩,发梢染成紫色,穿着黑色皮衣,一灰一蓝的虹膜尤其惹人眼目,长相或许能用帅气形容。
祁置捡起助听器,递给了她。她劈手夺走,毫不客气。本还想道个歉,但不给机会,似有什么急事,很快的就跑走了。
——『不好意思。ο(=·ω<=)☆』
虽只能给空气看,祁置还是把道歉打了出来。向老天爷展示一番后,才捡起他的折纸作品。
『午饭哪吃啊?』落后的脱脱直赶了上来,问道。
——『与其去想离现在这么遥远的事,还不如思考思考以后小孩要上哪所高中。』
『他妈的也不远啊,就三四个小时了。』
——『实在闲的没事干可以去扶马路过老奶奶。』
『说起来暑假都过了小一半了,你作业写了多少。』
——『噶↘』
『哼。你个鳥人就等着挨钭悉骂的时候看我在边上偷着笑吧。』
——『写个锤锤作业,我二十四史还没研读完呢。』
绕了点路,取了下快递。回宫路上,脱脱直发现卫平宫周遭人流量大了许多。告诉祁置,祁置也如此感觉,并且以往能看见的多是住在周围的老年人,今天年轻人却格外多,行为也正常的未免有些过分。
馁底尔守在门口,祁置走近,他环顾四周后低声说道:『满燕王五女爱新觉罗湚奕来访,已在正殿等了多时。』
祁置点点头,刚刚才提到这个,居然这么快就要亲身体验了。绕回清养殿换了正装,同脱脱直汇合后一道前往正殿。殿外隐隐能听见钭悉声音,祁置算是放了点心。待他进到正殿内,钭悉立马起身迎了上来。
祁置一眼就认了出来,满燕王五女湚奕,正是他回宫时撞上那位。对方似乎压根没见过他,照旧坐着喝茶。
『(契丹文略。)【事情已和我讲过一遍……凑近些。是关于满燕王位的,想请我们帮忙,取胜希望不大,先行观望为好。】』钭悉贴到祁置耳根边上小声说道。祁置根据他先前了解到的一干消息,本也如此打算。
湚奕放下茶杯,起身行礼。刻意的跟祁置嘘寒问暖后开始了她的游说。
『满燕国土万万公顷,资源以油气为胜,且多控股于王室。前年管道将接于辽卫,工程却遭中断,君知乎何故哉?』
太过复杂,祁置懒待打字,便令钭悉代为回答。
『大顺之货物欲达延西,惟延西关可通。关隘险阻,多难得利其中。而距敦极赤惟海而已,且多良港,船运往来甚便。故辽卫油气多仰赖俱联【俱泸州诸国联盟】,岁进口近二万亿元。管道通于辽卫,是夺其利,乃不得行。』
『又以何故得碍之?』
『以满燕故。国之命脉为俱联所持,惟诺诺不敢抗;民之异心为天下共睹,惟惴惴不加阻;官吏贪腐甲于大顺,惟惶惶与合污。屈义折节,纵有神助亦不可成。』
一旁的祁置强忍着不打哈欠。
『而今吾父四子,皆非能逆此三者之徒。长子湚康,短计谋而乏勇猛。次子湚琦,无心于社稷。三子湚善,性多疑而好猜忌。四子湚若,无主见而为妻傀儡。另彼为王,必使辽卫日窘。』
陈词滥调的游说,祁置对此毫无兴趣。他清楚满燕继续胡作非为的统治,势必对辽卫不利,可区区虚君,能否令烂到了根基的满燕重新长出些许健康组织,他不抱希望。
钭悉有些头疼,是到了药点。脱脱直招呼着她回房。此时恰又有人求见,馁底尔便也出去了。正殿内只剩两人。
似是察觉到了祁置的想法,湚奕没再继续讲下去。她坐着,低头沉思,终想到些什么,走到祁置面前。两人都未逃避彼此目光,只是感觉体内的有机质正一刻不停的同石砖里的矿物置换。许久,一张纸条被从湚奕口袋里掏出,递给祁置。门外脚步愈能听清,祁置没看写了什么,只是收下。
『臣死鸣!替翰林学士骆宫都,参见辽卫王!』
先听见声音,再闻到股烟味,最后才见到人。头发微卷,眼珠子像吊在眼眶上,面孔精瘦。也不行礼,径直的冲到祁置眼皮底下。
跟在后面的两个人与他同是一伙,是追随骆宫都的一支活动于大顺本土的左翼团体。
『骆老人家身体可好?』湚奕如此问道,想必是早已认识。
『好的很!』死鸣答道。
迭延也进来正殿,披坚执锐,正经一派武将模样。活像有人要谋害祁置,他前来救驾一般。
『满燕王位之事,殿下做何打算?』
死鸣不知好歹的勾住祁置肩膀,像威胁一般。迭延遂用刀鞘架着将之拿下,稍给了点面子,没狠狠砸到地上。骆派的另外两人,即刻将死鸣拉的更远,熟练的给祁置陪了不是。
字字斟酌的,祁置想要回绝掉。删了又改,改了又删,等足足两百字的时候,却又全删了。
——『今夜姑且都在卫平宫住下。』
丙
阳光散尽,闷热延续。平日里夜间祁置少有外出,今日特例,还是湚奕给那小纸条的缘故。
以樟树叶贴在胸口为标志,湚奕约他此处碰头。许久未见人影,祁置都将走了。
终于在一片灯红酒绿之中,祁置辨认出了那个人影。比周遭行人都要矮起码半个头,行色匆匆的四面寻找。
祁置和她打招呼,她只冷冷看了眼,似在警告无关人等莫要碍事。这时祁置才想起来忘了香樟叶,赶紧从边上绿化带里捡了片拿着。
『啊,是……抱歉。』
湚奕脸盲,病理意义上的,已在纸条上同祁置讲过。明明是祁置先出了疏忽,却由湚奕抢先道歉,弄的他也不好意思了。
——『却有何事?』
『此处人多眼杂,且先前往别处。』湚奕四顾一圈后如此说道。的确祁置也注意到,有几个人总是朝他这边看。
由湚奕带头,他俩在闹市中绕来绕去。估摸差不多把探子甩开后,立马钻进公园,再从另一端钻出来,跨过几条街,进了一片城中村。
商铺都已关了门,只有网吧和稀疏的住户还亮着灯。他们躲在漆黑的一条窄巷里,有种情侣夜间幽会的错觉。
——『真需如此大费周章吗。』
『谨慎些总不会有错。』
野狗不停的叫,胡乱的犬吠惹人生厌。已有人请缨征讨,狗求饶,再无声响。似是狗主人的声音,将打狗人上下几代问候了个便。犬声再起。只是这些湚奕似乎都没听见。
『嫩离尔亚同满燕天差地别,这些年我在忽斯也特学到的东西,到头来发现并不适用于我的目标。』
虽然祁置七七八八的已猜到她将说什么,但当真的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,却着实令人头疼。
——『骆宫都那帮人知道怎么办。』
『我不可能只依靠骆派,他们更多只是借机扩大自己的影响。我想彻头彻尾的改变满燕。这一点……』
为显示真诚,湚奕尽力的踮起脚,贴近祁置。情侣夜会的错觉更加明显。
——『何故如此执着。阁下并不曾在满燕住过几年吧?』
『尽革满燕之弊,是我母遗志。即使我未曾有一丝关于满燕的记忆,那大河流淌,山脉纵横,从空中飘下冰晶的地方,始终是我出生之地。流的血、凝的魂,都是满燕。千年来依旧眷恋青牛白马相逢处的契丹,对这种感情应当不难理解。』
理解归理解,政治从不是情感共同就能解决的事。
——『一、满燕的保守势力绝不会容忍一个庶出、归国、女性的王。二、无论湚康湚善还是湚若,背后都有各一派的大财阀和大官僚支持,我等无论如何没有可与之匹敌的财力。三、若助君不成,多会留下给右翼的把柄,后果难料。我们不可能如此不负责的把命运押在您这样件不靠谱的事上。』
祁置挑明了,他实在不愿再纠缠。至于坏影响,反正湚奕大概率也是在大顺混上一阵子,然后悻悻回到嫩离尔亚,无所谓。
湚奕抓着祁置臂膀的手,依旧不肯松开,她试图拼上所有做最后的挣扎。
『我肯付出一切……这是个人对个人的请求,我愿意以全身上下的每一寸为筹码。我需要你。骆派会背叛我,把我蒙在鼓里,把我努力的成果一点点敲碎……』
她近将哭出来,可那些眼泪比起发自真情,更像硬生生挤出来的。
或许是湚奕给祁置的感觉,完全不同于青济和钭悉,像钢铁般的生硬,且散着股冰冷的光,叫祁置尤其感兴趣。多日以后,当祁置面对栾刺底的时候,准会后悔此时给湚奕看的那些不过脑子的**的词句。
——『𓃂𓀏。』
湚奕愣住了,但很快还是突破了心理障碍,照着祁置说的去做。祁置急急忙忙想要修正,却太过急忙,一个字连续打错了四五次。他本可以直接靠肢体拒绝,可摇摆不定的态度叫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。
鱼贩摆摊卖不出去的臭鱼,一股脑扔在这条宅巷的垃圾桶里,泛出股腥味,同时引来了几只野猫,就在一边看着祁置和湚奕。
已抱了上来,似还在适应,祁置明显能感觉到她心跳的加速。不出所料的不同,祁置更想不到拒绝。许久,湚奕才开始手法生疏的干着些事情。祁置心想,既已犯了错,横竖都得承担相应责任,不如到同一等级的最高程度再结束,弄个最高的『错责比』。可惜他好不明白自己并无法准确预判事态的发展。
衣裳已多褪去,一些祁置都尚未在钭悉身上见到的,没成想,先在湚奕身上见识到了。湚奕蹲下,扶住祁置膝盖的手不停在抖,待祁置发觉到了最低等级的最高程度时,已进入了下一等级。甚至得以停止再进入下下一等级,还是托了别人的福。
大约是边上住户的一位中年大叔,来这扔垃圾,见祁置和湚奕,吓的垃圾都掉到了地上。两人赶忙穿好衣服,站到一旁。大叔鼓足胆,捡起垃圾扔掉后火速跑开。祁置暗暗感谢。
『还要继续吗……』
赶忙摇头,祁置已稍清醒些,刚发生那些都已足让他被千刀万剐。他恨不得把自己阉了来赔罪,只是这样多有伪君子之嫌,他以此为开脱不这么干。
猫咪抢夺死鱼的叫声,活像是在骂他。
湚奕的衣服尚只是稍稍遮掩,祁置装着贴心为她扣起扣子。两人都余魂未定,在窄弄里吹了半个多小时风才重新看向彼此。
——『说对不起之类的也已没用了。总之我会帮你,以个人身份。』
湚奕呆滞的点头,已不敢再直视祁置眼睛。其实比起内疚,祁置更多是害怕这件事情传播出去,尤其怕传进钭悉耳朵里。但内疚也是有的。
姑且走了,原路返回到闹市之中。时已午夜,可四境的繁华却都还没结束的意思。他们站在天桥上,不知道在看什么。
车子一辆辆从远方而来,穿过天桥。被分在一列列车道,整齐的行驶,像是攻城的军队。至于掠夺谁的财富,屠杀谁的人民,颠覆谁的王朝,祁置不得而知。
——『几岁。』祁置问道。
『十四。』湚奕回答。
竟比自己还小三岁,祁置更有动刀子的想法,多少割掉一颗,显示一下良心未泯。今日在法律边缘游走了一遭后,祁置更认识到了人性的本恶,起码他是。
『回去吧。外面好热。』
有意无意的,湚奕同祁置总保持了相当一段距离。祁置越发害怕败露。
几个初中模样的女生,捧着甜筒,谈笑风生的从祁置面前走过。湚奕本该同几个她们一般的女孩,像她们一般玩耍,而不是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宫廷斗争、谋反政变。
——『稍等我会儿。』
祁置尚不清楚是什么驱使他跑去花上二十几块买下一个甜筒,湚奕看着并不像是会贪图口腹之欲的人。总之无论如何他钱全花光了,最后五块五毛顺带在边上买了份臭豆腐。
回去时,他看见湚奕正盯着抹了层白脓似的天上惟一颗能见的星星。
『谢谢。』
湚奕接过,连同并不是给她的臭豆腐一起。祁置未加阻挠,能多拿点他耶律某人的东西,是对他的最大恩赐。
甜筒被舔了几口,湚奕顷刻变的像个发现了新元素的化学家,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东西。
『这真的是食物吗……』
如此言语叫祁置无法理解,要是想表达的是难吃,绝不会再继续这样忘情的进食。表达好吃,却未免太过夸张。
看着湚奕一口一口将之全吃了下去,连纸壳里甜筒皮的碎屑都不放过。祁置莫名有些后怕。
——『可是嫩离尔亚不曾有这种东西?』祁置自己想想都不大可能,嫩离尔亚虽说已沦落为了三流国家,冰淇淋这种东西还是做的出来的。
『不清楚……小时候因为要治病,母亲的一点工资基本剩不下多少,几乎全是靠吃救济的面包过活。加入忽斯也特后情况稍微好点,但组织里经费也不是特别充足,偶尔能吃上几口肉,大多数时候只有黑面包配卷心菜吃。』
湚奕讲这些话的时候,越是风轻云淡,祁置越感觉心痛。虽说这种情况并不是祁置造成的,但他身上背着的其他罪过,也不是不能放这上面一同补偿一些。
臭豆腐也已吃完,正意犹未尽的拿签子挑着葱花吃,祁置的想法更坚定了些。
他已是一分钱都没了,不过幸亏还记的钭悉的手机号。将钭悉常用的几个密码都试了便,都不是,眼看只剩最后次机会。细加思考,反复辨析,祁置最后试着输了下自己生日,对了。
——『晚些再回去也不迟。』祁置如此告诉湚奕,他清楚的见到了湚奕眼神里压抑的期待。
——『要说嫩离尔亚和满燕的区别,占了大头的一部分是民俗的区别,而最能体现民俗区别的又是饮食的区别。尽管满燕同辽卫相隔万里,这些年不断的文化交流下却早已有所趋同。』
湚奕稍稍放下了对期待的压抑,抛开逻辑性与准确性不谈,她万分的认同祁置的观点,熟悉满燕的饮食确是她成为满燕王的必修课。
——『如今时间紧迫,恰逢今夜有空。辄以此处为例,尽晓二者不同。』
丁
祁置几近一夜未眠,即使身上背着能压死水熊虫的诸多事情未干,也横竖爬不起来。
有人进了屋,祁置以足音认出了是钭悉。足音消失,他感觉到床的一角被压的陷将下去,不久又再弹了起来。腰一左一右被膝盖夹住,经了昨天的事情他暂没心情搞这些。
他只想快点把钭悉糊弄开,自己好继续补觉。可一睁眼,便见明晃晃的刀尖直指他眉间,一下子吓了个清醒。
待再看去,才知是虚惊一场。分明只是钭悉佩剑的泡沫假刃。此时比起自己的安危,祁置更担心那泡沫假刃被弄断。
一大早犯什么病呐。祁置只如此想,没法表达,他正被控制着拿不到手机。
『【只需点头摇头。】』假刃戳戳祁置的脸,做着并不存在的威胁。至于被威胁的原因,祁置万分明白。
『【四百三十五,可否是你用掉的。】』
这种打开他手机翻翻就能知道的事情,无论如何瞒不下去,于是祁置点点头。
『【可否用在自己身上。】』
点头,尽管细究来分明花在了湚奕身上。
『【可否是服务类。】』
依旧点头,这次却是事实。
『【可否是我对你已没了吸引力了。】』
急忙摇头,这话把祁置吓的魂魄近散。
刀尖尚不曾离开祁置一寸远,钭悉从衣服里翻出手机交给他,竟已帮他拿好了。
『【四百多,价钱正好。】』
祁置不明白什么正好不正好,只是那条假刃快变成真刃把他从头劈到跨一分为二了。
——『【刚好什么?】』
『【嫖娼。】』
确无法反驳,一时半会儿祁置真想不到什么非要晚上干,一次花掉四百三十五,且非嫖娼之事。只好一直装着打字,拖点时间多想想。
——『【一时发了善心,全捐了出去。】』
这话讲出来祁置自己都不信,更别说钭悉。赶紧编一个严丝合缝的好故事的压力更大了些,再不讲点话出来,几乎是变相承认了昨晚偷偷溜了出去逛窑子。
剑走偏锋,已成惟一活路。祁置抽出手在钭悉腰间抓挠几下,钭悉一个激灵把刀往前一戳,直接断了。也顾不上疼痛,祁置唰的把被子裹到钭悉身上,让她在自己把话讲完前莫要动弹。
——『【确实花在了嫖娼上。】』
钭悉已经蠢蠢欲动想像宰鸡一样将他宰了,祁置快马加鞭的输完第二部分。
——『【本来花了九百七叫了个最顶尖的,他们那的头牌。结果我一看到人,还不及你十分之一姿色,便后悔了。尤其那抹的**,画的浓妆,甚是恶心。可一半的定金他们说什么也不还,硬生生给吞了。】』
终于露出稍相信些的表情,祁置想趁机再补充些细节增加真实性,却被钭悉叫停了。
『【我姑且信了,只是再不可不打招呼的便夜里出门。倘再起如此歹心,必打断你的腿,然后取你项上人头。以及,补偿也得交上。】』
——『【等我下个月零花钱来了就还。】』
『【却不是这个。】』钭悉将被子放下,无故整弄起衣裳。
门开开,两人这般姿势实在不雅,可等见到门口的是姬青济,祁置顷刻没了顾虑。
『盘问出来啦?』
『嗯。』
『果然是去吃花酒了吗。』
『不,未遂。』
昨夜祁置之所以敢拿钭悉的钱请湚奕吃大餐,主要还是因为按他对钭悉的了解,即使发现了也不会起疑心,顶多过问两句。能想到这种方面的只可能是青济。
『有我二人处之左右,还处处沾花惹草,该死,该死。』青济笑着说出这话,祁置实分不清她到底哪种态度。
——『谢谢你。』
『不客气。嘻嘻。』
一旁的钭悉已将断下的假刃扔了,剩一半依旧插回刀鞘,接着跟祁置汇报了件事情。祁置这时才知道今早又来了人,原是满燕王三子湚善安插在嫩离尔亚的特务,后不知什么原因叛变了,湚奕回国都有他一份功劳。
如此被折腾一番,祁置也睡不着了,草草刷了牙洗了脸,去了正殿。
死鸣在外边抽烟,见祁置钭悉走近才掐了烟进殿。
『什么品种的边角料啊。』脱脱直冷不丁从哪冒出来,直吓祁置一跳。
——『什么玩艺?』
『那烟。』脱脱直怕祁置不懂,又补充道:『一股焦臭味,闻着简直不像是能给人抽的。』
进了殿内,祁置感觉正殿简直像租了出去,只有底坐在一边的角落里翻看着不知哪来的古籍的底底烈帖,让祁置还记的这里是卫平宫而不是燕平宫。
钭悉所说的叛变的特务,应当既是站在湚奕边上的那位四五十岁,满脸痘印的小个子男性。
湚奕正看着祁置,她多少记的些祁置官服的纹样,但直到祁置说话,她一直不敢肯定祁置就是祁置。
『那木都鲁勒。』湚奕向祁置介绍道。
昨夜之事像没发生过般,湚奕甚至看他的目光都更柔和了些。祁置暗喜,终也不用再提心吊胆。不过许下的承诺还是叫人头疼,要怎么个法子践行,祁置尚且没有眉目。
『老燕王依旧昏迷不醒,据说是冠心病的原因。』勒道,声音像是喉咙里抹了层油。这是祁置已经知道的,勒却又讲一遍。
『现在虽对外称病情已控制住,但暗地里谥号都定好了。之前一直没立下谁是太子,四位贝勒都同意了仿照选举的样式定下王位。』
——『那种选举?议院还是公投?』
『全民公投。已有好几个部门开始做准备工作了。』
满燕明明议院里都没几个正儿八经选举出来的,定个王位却还要极尽奢侈的搞公投,祁置实整不明白。
一阵阴风刮入,地砖险些被掀起来,在屋顶上砸出好几个大窟窿。好早地砖还是嵌在地上,屋顶还是完整。来者除了馁底尔和迭延,还有另一个,正坐在湚奕腿上,趴在湚奕身上,抱着湚奕死死不放。
『湚奕!终于见到你啦!你知道我那一夜是怎么熬过去的吗!他妈了个逼的一群狗日的特务,屁证据拿不出来还关着我不放,好不容易让他们放我走了你却又跟我说了那事。啊!湚奕!湚奕!』她大哭道,眼泪近将湚奕淹死,幸好并没有眼泪。
『蛇兆迹。』湚奕拍着她背,推销某种产品般向众人介绍。
她再不叫唤了,站起来,将所有人都细细看了一遍。最后,指着祁置问湚奕道:『是不是就这个?』祁置到今天才知道适用于自己的计量单位是『个』。
而湚奕,不明答,只把手指竖在唇前,微笑。祁置庆幸青济不在,不然她高低得从中解读出些歪七扭八的东西。
蛇兆迹想再说话,却被湚奕拉下。
今日无事,没一会儿众人也尽散了。只有祁置与他一干心腹还留在正殿之中。
——『好不容易聚齐了,开个会将些重要的问题解决一下。关于满燕王。』
底底烈帖把小板凳搬了过来,但依旧在看书。馁底尔和迭延站着。只有祁置和脱脱直有正经座位,脱脱直却还在光明正大的偷偷打游戏。钭悉不想站着,干脆直接坐到脱脱直腿上。对祁置所说的问题,所有人的表现都很有默契。
『不早解决了。你不会真想趟这趟浑水吧?可别拉上我送死,想弄自己弄。』迭延心直口快的讲道。
——『正这打算。不消诸位劳烦,我只以个人名义加入,且藏匿辽卫王之身份。事若成,辽卫必得利其中,不成,亦无损失。』
四座惊诧,似见鬼一般。所有人除了脱脱直,都一道看向祁置。
『我反对。』钭悉第一个坐不住。
『选举必败,不足助。且满燕局势复杂,昨日辫子军方斩首了两个县长,湚奕恐也已成为他们的目标。成事不足,却又多有不测。臣以死谏之。』她步步紧逼祁置,态度坚决前所未见。脱脱直见此也已赶忙退了游戏。
——『不消上满燕多走动,只是挂个名分。』祁置未成想钭悉反应竟会如此剧烈,昨夜蠢事惹下的麻烦,更另他后悔。
底底烈帖没有表态,馁底尔只是两面说着好话。迭延从刚刚便一直搓着鼻头思考,此时发话:
『多留几个心眼,确是可以保证安全。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完全没有,可以试试。是吧,羽真侯林牙。』
底底烈帖点头。
——『那便如此定下,只剩掩藏身份的办法需要明确。其余详细事宜到时候再定。』
脱脱直想帮着钭悉说话,可没有理由,也不会说。馁底尔始终不曾表明自己的意见,持支持态度的三人却也无所谓,继续轰轰烈烈的讨论。钭悉见此情形,只是忿忿走开。
戊
骆派的人和勒,已离了卫平宫,只湚奕与蛇兆迹依旧留着。钭悉还在赌气,祁置连着三十七个小时未见她,难受的像有虫子在骨头里爬。
掩藏身份的计划方案大体弄出来了,只有些细枝末梢需要修修补补。
『伏掇烈掇伏——』
见青济雪中送炭般出现,祁置骨头里的虫子起码少了一半。他立马从餐巾纸上撕下一角,揉成球,架着橡皮筋射到青济脸上。短暂的沉默。青济随即把手里拿着的纸卷成筒,狠狠在祁置头顶砸了一通,直至打折。
『跟你玩个好玩的。』
青济打够了,将纸摊开。纸上田字形的走道,加上四个角上不可名状的圈圈,却是幅飞行棋。
——『不玩这个,玩我这个。』祁置又搓了个纸球射了青济脸上。青济废了大力,把祁置按在地上暴打了足足三分钟。
半强迫的,祁置答应了和她下飞行棋。
棋盘卷弯后不好摆平,青济在屋里翻箱倒柜半天才找出了些压在纸边的东西。她拿出两个骰子以及八个棋子,都是用橡皮歪歪扭扭的切的。棋子靠橡皮的颜色区分队伍,两个骰子一个全是六,一个则是两个六,四个一。观察一番棋盘后,祁置选了二**一那个骰子。
『殿下不知最近在忙什么大事,天天眉头紧锁的弄着什么计划,害妾身无聊时都找不到人玩耍。』青济的真实目的显然并不是下棋。她撑着桌子,身体前倾,这下祁置骨头不止长了蛀虫,还不停的流失钙质。
『连栾刺底都是。不知受什么刺激,昨晚跑到我那哭到了半夜。』
祁置运气差,连着三个全是一。眼看青济已快走完了第一条道,他才终于起飞一架。而后一回合再投,又是一,但此时不可同年而语。
『先前大王身上的杀伐果断,近几日却几乎不见踪影。既决定,便也无所谓犹豫,只会叫自己心烦。』
橡皮小飞机按格子上的指示,直接跃迁了一半的里程,而一半里程的再前面一格,更是能写着直接跃迁到终点。小飞机没有辜负祁置,走了一,结束了它短暂的任务。
『栾刺底经昨夜疏导,一些事倒也再不那么往心里去了,只不过暂还不想见你。』
祁置最后赢了青济,几乎都是复刻了一般的走法,他棋子全走完时青济还剩整整两颗。
『啊。输啦。』青济笑道。
——『没想到竟让你给讽谏了。』
『什么讽谏,只是下棋而已,虽说世上确是有强弱相易福祸相依这般道理。』
青济将棋盘叠起来扔了,棋子和骰子依旧收好,不知是要另做幅棋,还是继续用做橡皮。
『望爱卿还以大顺子民之福祉为要,莫另区区党争蒙蔽了眼睛。』青济突然严肃,祁置多有不习惯。
听她讲的那些话,湚奕的事情估计是已知了一二。祁置正考虑要不要把事情跟青济讲一遍。青济嘴一向紧,让她保密的她一定会保密。
——『跟你说件事,别告诉别人。』
『你说。』
于是祁置便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青济。青济本来还是笑着的,越听到后面越笑不出来,尤其在听祁置甚至能说余音绕梁的细节描述,脸更是扭曲的像幅立体主义的画作。
『玩的真变态啊,死人渣。』
——『我也知道。』
青济拇指揉着太阳穴,重把事情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。
『真恶心,离我远些。』
这声声痛骂,叫祁置负罪感多少轻了些,他按照青济要求,把座位往后挪了半米。
『禽兽不如,她还只是个孩子啊。』青济绕过桌子,坐到床沿,仿佛稍远一些祁置就听不见了她骂他的话。
『本还以为你是有什么忧国忧民的美德,才冒了风险加入的。结果竟只是个举世无双的缺德。』
大概是青济嗓音的缘故,她的训臣正音,祁置听多了居然还感觉有些享受。
『算了,你本来也就如此性子,多说无益。该尽的责都尽尽干净,只此一次替你保密。』
——『小的明白。』
青济似还有什么事,扭扭捏捏的还不愿走。眼睛看看他,又看看别处,看看别处,又看看他。
『可否将细节透露一下。』青济终于如此问道。祁置也没机会拒绝,她便又步步紧逼的发问。
『进去了多少?什么感觉?』
祁置稍微比划了下,回答前一个问题。而后一个问题他则不敢回答,青济也没在追问,只在一旁测量大概到嘴里哪个位置。
己
时已七月,可异常的气候却为满燕国带来了些异样的景色。冷空气大举南下,别的地方的人们在烈日下寻觅阴凉时,惟独这里,尚需穿着羽绒服躲避寒冷。甚至天上飘着雪花。
虽说胤奕是在热带长大,但抗冻耐寒的基因却似乎裹满了蛋白质,藏在一个个细胞的深处。她下了飞机,跺跺脚,便也适应了寒冷。
她初次见识到雪,伸出舌头想接那白白的晶体。接不到,或者一碰到舌头就化了。
蛇兆迹像个冬眠到一半被强迫叫醒的爬虫,哆哆嗦嗦的路都没法走。湚奕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给她穿上,她才勉强能够走动。
老满燕王的病情竟破天荒般被控制住了,恢复了意识的满燕王,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封其长子湚康为王太子,并召集自己的全部子女,包括湚奕。
或是因此,湚奕不再受到通缉。王位已十分确定的将由湚康继承,她此刻只是万分普通毫无威胁的一个十四岁小姑娘。
满燕王的侍卫被吩咐来接她,盛大的迎接队伍令她很不习惯。
雪没下多久就停了,连积雪都没在地上留下。湚奕坐在车里,注意力全程都放在路边风景上。棱镜般的万丈高楼之下,既是破败的矮房,几乎没有能够挺过严冬的模样。
那所医院,华丽的简直不像是所医院。一群乞讨的人,堵住了车队的去路,保安拿着大棍驱赶半天才开出一条进入医院的路。
近侍带着湚奕与蛇兆迹二人,将进入满燕王所在的病房。一路上他们见到了不下百来号人,个个贵族打扮,走起路来好似每走一步就有什么东西要被震的从天花板上掉下来。蛇兆迹受过些伪装成贵妇的训练,学着他们的样子走路,并稍稍加了些艺术夸张。
满燕王的病房在最深处一个花园般的地方,各路官员送的礼物病房里都已放不下,直堆到了外面。另外站在外面的,还有满燕王的四个儿子,和其它些人。
湚康是惟一个着正装的,身边围着好几个穿满燕官服的人。湚琦只拿笔在一旁不停的画速写。湚善带了他的妻子和一个幼童,默默坐在门口。湚若站在他老婆后面,仿佛他那个胖媳妇才是满燕王的四子。
『我可从没听说过老头有这么个女儿,这么多年来屁都不放一个,现在突然就冒了出来,抢走份遗产。也不知道老头是给哪只狐狸精迷昏了头!』
湚若媳妇这话像专门讲给湚奕听,可见湚奕走近却又不说了,只是翻个白眼,哼哼的从鼻子里出气。蛇兆迹想冲上去争论几句,却被湚奕拉住。
其他人所不尽如此刻薄,却都显冷漠,甚至懒待分清哪个是湚奕、哪个是蛇兆迹,更未与湚奕搭话。但对湚奕来说也无所谓,她的目的仅仅是看一眼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是哪般模样。
到了点,护士从里面把门开开,各类药味从中涌出,湚奕直打了个喷嚏。
像具涂了厚厚一层颜料的化石,满燕王吃力的坐在床上,各种仪器的滴滴声填满了病房。
『湚康。』满燕王说话了,声音像是从寒武纪末期传来一般:『以后你的任务重了。』湚康沉默。
『湚琦。』他俨然幅不善辞令的老父亲的形象:『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。我为先前干预你的事业道歉。』湚琦依旧不停的画画。
『湚善。』有些卡壳,备好的话被犹豫是否该说出,最后选择了不讲:『再让我看看孙子。』那小孩被不情愿的推到病床前,满燕王摸摸他的头。
『湚若。』却是讲到了满燕王最担心的一个儿子:『以后好好过日子。』湚若只是点头。
『湚奕……』
这两个字从满燕王嘴里讲出,双方都觉的格外生疏。站在了湚奕前面的湚琦和湚琦妻子,赶忙挪开好让满燕王能面对着湚奕说话。
『其他人暂先出去一下。』
于是屋内只剩满燕王与湚奕二人,仪器的嘀嗒声愈发响亮,噌吰如钟鼓不绝。
『这些年苦了你们母女。』
湚奕没有回应,她说不出自己对她这么个父亲是什么感情。母亲当年遭保守派迫害,无奈出逃嫩离尔亚,湚奕从母亲口中无论如何得不出她父亲扮演了怎样个角色。
『迩鲤她……怎样了。』
『死了。多年前的事了。』湚奕毫无避讳的说道,仿佛迩鲤并不是她母亲。她陌生人模样,只把痛苦的真实摆在眼前这个濒死的老头面前。
『苦了你们了……对不起。苦了你们。』
再无对话,满燕王好几次的欲言又止。湚奕最后也出去了,她的父亲目送她离开,似总有句话卡在齿间。
门外只有蛇兆迹还在等她。
在满燕王宫住了一夜,多有不适。清晨,湚奕便听闻了满燕王的死讯。她此时才想起来自己竟从未叫过她爹一声爸爸,那句始终卡在满燕王嘴里的话,兴许也同此有关。
去了医院的只有湚奕和湚琦二人。湚琦依旧在画画,可这次只是胡乱的涂。医生说是死于脑溢血,湚奕对此并不关心,她只是来见遗体最后一面,算是对遗憾另一方面的弥补,尽管愿望最后没有实现。
葬礼极尽哀荣,只是湚琦缺席,而湚奕因为衣着不得体险些被撵走。遗嘱公布,财产平分。
湚奕放弃了她的那份,只提了个条件,要满燕王室给那木都鲁勒安排一个职位。湚若的胖媳妇因此对她感激不尽,给她展示了翻自己绝无仅有的好脸色。晚些时候甚至还登门拜访,给她送上了一大篮水果,另加上些感谢的话。那话湚奕自然没听,但水果却吃的很尽兴。回辽卫后还拉着祁置再又买了一大堆。
她本打算回嫩离尔亚继续在忽斯也特组织里战斗,却发现嫩离尔亚与大顺国已签订协定,禁止了她出国,于是只好照旧住在卫平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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